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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你就想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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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你就想著

“關你什麽事。”

江鶴亭沒有辦法,只好抱著一團濕淋淋的衣服緊跟上去。

——

流華峰,振天殿。

雲枝結束打坐,看向候在紫竹屏風後的江郁桑:“你是說,那個也姓江的年輕人不見了。”

“江汀河,”江郁桑補充道,“今早張師弟傳音給弟子,說流華峰上下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人。”

她語氣間透露出些許擔憂。

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,江郁桑對這個處事溫和的青年印象漸漸好了不少,江鶴亭靈力低微,怎麽說也不可能突然就不告而別。

只怕是遇上什麽事了。

江郁桑不免想起第一次見到江鶴亭時,他身邊那個恍若修羅的男人。

雲枝對江郁桑的憂慮心知肚明,掐指算了片刻,若有所思:“尚在玄清門中,他應該並無大礙,你去尋一尋,不必過於擔心。”

江郁桑放下心來,行了一禮就要退出振天殿外。

“哎,”雲枝叫住她,頓了一下,吩咐一句:“順道去催催你洛師伯,流華峰上月的供給靈石少了許多。”

江郁桑聞言面色微妙,無奈稟明:“師尊,弟子前段時間去過一次,師伯說流華峰靈石消耗在五峰之中一騎絕塵,他與渡水峰幾位長老商討後一致決定適當縮減……”

“縮減成了對半砍?”

她直覺周遭氣息不太對勁,聲音低弱下去。

玄清五峰各司其職,除卻映雪峰如今無人之外,曲行霜所在的執燈峰中多為丹修、醫修,丹藥供給、治病救人,自不必多說。渡水峰主要負責門內大小事務調度。

而雲枝的流華峰就比較精彩,刀修劍修紮堆,弟子成天舞刀弄槍,對招施法間一個不甚就會損毀些物件,下山出任務時更甚,拆樓毀瓦,烏煙瘴氣,一番折騰下來,大半的靈石都得賠給人家。

江郁桑不免有點心虛,因為這種事兒她也沒少幹。比如有一回為抓捕一只蝶妖,她差點一刀掀飛了整條街的攤子。

以至於每次月初負責靈石的弟子都要去渡水峰各種撒潑打滾、哭窮賣慘。如今渡水峰一聽流華峰來人,就像碰上了打秋風的窮親戚,一臉晦氣。

回想起洛凜師伯面無表情的模樣,就差把“流華弟子謝絕入內”刻成碑立在渡水峰下當座下弟子人人必守的規矩了。

聽了江郁桑這話,雲枝什麽也沒說,只是略一揚眉梢,冷呵一聲就提起鬼哭刀,紫色靈氣如雲,徑直掠往渡水峰。

“做什麽啊師尊!”江郁桑預感不妙。

一道靈力傳音入耳,幹脆簡潔:“砍人。”

——

江鶴亭靜立於一片樹蔭下,泡水的衣袍晾掛在枝頭迎風招展,略一擡眼就見那人迎面走來:“年師兄,又見面了。”

話裏的揶揄分毫畢現,果不其然,年楓一看見他的臉,眼底的嫌惡迅速浮現,置若罔聞地換了另一個方向離開。

江鶴亭百無聊賴,倚坐在樹邊。

不知是不是他太過疑神疑鬼,年楓這個徒弟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,讓他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候聯想到一個人,封念。

可他們分明長得完全不一樣,就算有易容的可能,又怎麽瞞得過玄清門的一眾仙尊長老呢。再說了,一個是魔修,一個是正兒八經的修士,修習功法完全背道而馳,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個人。

難道是他想錯了,年楓怎麽說都不會是封念那個瘋子。江鶴亭眉宇沈沈,他在潭中看的很清楚,年楓所使的確確實實是玄清門的劍法。

可江鶴亭總有種預感,年楓此人絕不簡單。

又是半個時辰過去,日頭漸盛,好在山谷之中本就陰涼,此刻也不顯燥熱。

年楓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,見到樹下衣衫不整的江鶴亭時,眉間更是深鎖。

江鶴亭不甚在意,起身朝年楓那頭走,見他臉色黑如鍋底,不禁莞爾:“都與你說過了,思過崖禁制只須待滿兩年便會自行解開,不過走了許久,你可有發現什麽?”

年楓的視線劃過他廋削瑩白的肩頭和鎖骨,又飛快地移開,目不斜視地盯著遠處翠微青山,神情不虞:“……你就不能穿好衣服?”

裏衣透濕,形容淩亂,這樣像什麽樣子!

“我倒是想,不過唯一帶的一件如今穿在你身上了,”江鶴亭聲音隨口一答,聲音中像是帶了幾分調侃的語氣,“別岔開話題,怎麽不繼續走了,東南西北還沒走遍就停下來了?”

年楓瞥他一眼:“你當我不敢殺你?你信不信就算你死在思過涯,也不會有人發現。”

很好,還威脅上了。

江鶴亭鼓掌兩聲,點頭:“自然是信的。”

年楓簡直不想理他。

離這裏不過百步的山崖下有一處天然洞穴,當作思過崖受罰弟子平日休息的地方。

江鶴亭和年楓一前一後踏入洞穴,裏邊意外地幹凈,一塊稍顯石床,幾塊石頭草草削磨成桌椅的模樣,除此之外再無其他。

幹凈地過於窮酸了。

不過想想也是,思過崖本就是用作處罰門內弟子而立,這鬼地方能有什麽好待遇。

江鶴亭擦拭了一下石面的灰塵,從儲物戒中拿出幾個清晨摘的果子放上,底下還墊著片寬大點的樹葉。

“嘗嘗嗎?”他遞出一個稍微比較大的果子,年楓只淡淡地掃了一眼,用“俗物怎配”的眼神看他。

很好,眼高於頂,不識人間煙火。

江鶴亭從善如流地收回,自己哢哧咬了一口。

年楓沒看他,面朝洞外山崖懸泉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,眼神有幾分漠然,鬢發隨一縷風輕輕揚起,垂下時落於線條流暢銳利的喉頸邊。

二人之間靜了片刻,沒人開口,只有瀑布飛流直下的水花沖擊之聲不絕於耳。

這似乎還是他們今天第一次如此“和睦相處”,真是可喜可賀。

率先打破沈默的是年楓,許是處於山洞間,他的聲音聽著有些發緊:“……你與我師尊曾是至交,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?”

江鶴亭不免意外,沒想到年楓居然想問這個,他腦中飛速思考了一下:“瑾光元年,怎麽突然問起這個,還不相信我?”

年楓目光落了下來,瑾光元年,他才剛出生,而江汀河就已經結識江鶴亭了。

“沒有。”

怎麽會不相信江汀河的身份呢,年楓長睫微沈,畢竟那曾是江鶴亭親口對自己說的。

那是城外破廟之中,燈光熹微,昏暗光暈落在那人俊雅如畫的臉上,那人淺笑了一聲:“你說這個?當然不會響。”

燈火搖曳落入眼底,像是無欲的神仙染上了柔情:“這劍佩其實……是我一個朋友贈與我的,他特意拆掉了鈴舌,這就發不出聲響了。”

回憶太過久遠,年楓只記得江鶴亭眉眼中明晃晃的溫柔笑意,和當時自己滿心酸澀到嫉妒他口中的那個朋友,是一種很奇怪的心情。

廟中的江鶴亭似是想了想,還是解下劍佩遞給他:“你若是能成為內門弟子,我便破例收你為徒,此物為證。”

年楓其實不太記得那時自己說了些什麽,卻把江鶴亭的字字句句刻入腦海,不曾遺忘。

他捧著並不算精巧的劍佩,昏黃微燭光映照出銀白鈴鐺和傾瀉的流蘇,入手微涼。

“鈴鐺上是榴花,我……他特意挑的。”

年楓長長吐出一口氣,覆而又擡眼,洞外飛漱的水花在正午下恍若照出一片彩虹,煞是好看。

江鶴亭不明所以,心想他這便宜徒弟的心思可真難琢磨,禮尚往來問了一句:“你呢?”

便宜徒弟生硬的語氣傳來:“什麽?”

江鶴亭耐心詢問,實在好奇:“你與元微仙尊又是如何認識的?”

這個問題困擾他很久了,都說這徒弟有自己親手給的信物,思來想去,直到現在還是毫無印象。

年楓轉頭望向他,眼底嘲諷之色不加掩飾:“想知道?”

江鶴亭微不可察地揚了下眉,覆而又恢覆了一向的寧靜平和,對年楓這副挑釁的尊容視若無睹:“想。”

年楓嗤笑一聲,轉過頭去只丟下一句:“那你就想著。”

很好,與這人根本沒法好好交流。

江鶴亭默不做聲地揉了揉指尖,心下有少許感慨。他從前也不像洛師兄那樣整天冷著張臉生人勿近,甚至可以說是無比隨和,但卻沒有誰敢這樣幾次三番同他嗆聲。

他怎麽會給這人信物?

江鶴亭還沒思考出什麽結果,反倒是抱劍倚在洞口邊的年楓背脊一正,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似的警戒起來。

向外看去,上方日頭正勝,林葉森森,不遠處瀑布傾瀉,水花飛濺。一陣幽微的風自林間穿行而過,帶起無邊青濤翻湧。

封念卻神情一肅,長劍錚然出鞘。

江鶴亭直覺不對,果不其然,密林中之中起先響起輕微抖動聲,沒過多久聲響漸大,成群成團的鳥撲棱著翅膀齊齊沖向天際。

萬鳥啼飛,速度之快,竟像是在逃命一般迅捷。

仿佛是有什麽洪水猛獸在後邊追趕。江鶴亭後脊沒由來地竄上一層涼意。

——不是因為衣著單薄、洞穴森冷,而是一股強大磅礴的靈力如寒刀般朝山谷襲卷而來。

避無可避。

封念手腕一轉,靈劍負於身後,回眸盯了江鶴亭一眼,溪水般清澈的眼中盡是冷冽打量之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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